似乎一见到陈时,原本老化的器官就开始回暖,血液也重新染上温度,流淌在肌理里,随着心脏,一下下脉动。
我站在原地,仰着头,静静看着他。
一个月不见,他没什么变化,西装整齐,皮鞋锃亮,领带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结。
依旧光鲜亮丽,意气风发。
他看着我,皱起了眉:「怎么瘦了这么多?没好好吃饭?」
我摇头:「可能是水土不服。」
「没去医院看看?」
「不用了,我很好。」
他抬手,想摸我的脑袋,被我偏头躲过去。
他的手臂顿了顿,若无其事地收回。
笑了笑:「打算什么时间回去?」
「过两天吧。」
我低着头,「我挺喜欢这里的,想多玩几天。」
他微微点头:「多玩玩也好,好好放松一下。」
他想到什么,眼底闪过柔和。
「等回去了,我和你嫂子请你吃饭。」
......
大理的街道上,风都裹挟着花香。
我轻易地嗅出了玫瑰的味道。
我喜欢玫瑰,因为那个女人喜欢,最风情万种的时候,她扭着腰,在鬓角插上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。
也因为那年,陈时初回陈家,顶着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,抬手掐断了他大姐养在盆里的卡罗拉红玫瑰。
他斜靠着桌子,眉目含笑地冲我招手,「周周,过来。」
然后把红玫瑰簪在了我的鬓角。
直白的,热烈的,在所有陈家人面前,展示出对我的偏爱。
也是那一刻,我开始幻想,是否,我真的可以嫁给他,永远待在他的身边......
我笑了笑,把披巾裹紧了些,轻声问:「那您呢,要在这待多久?」
「三天。」
陈时抬手,不顾我的阻拦贴在额头,拭到冰冷的寒意,他的眉梢紧蹙。
「真的没事?怎么这么凉?」
我摇头。
陈时盯了我片刻,语气沉下去:「等回了京都,我让人给你安排全身检查。」
我没有拒绝。
16
陈时走过来,打横抱起我,将我放到一块石墩子上坐着。
「你先休息会,一会带我逛一逛这儿,怎么样?
「你最喜欢大理的哪儿,带我去看看。」
混沌的脑子刚刚想好告辞的借口,就被陈时带着笑意的话打断,重新陷入折磨。
我慌张地推开他,裹着披巾站定,苍白若透明的皮肤直白迎着日光。
「陈时,你知不知道,你结婚了。
「我们不应该再这样。」
陈时愣了下,直起身子,面容有些淡:「不管我结不结婚,周周,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,永远都是。」
永远的,没有血缘与法律牵扯的,最重要的人。
成年人的世界里,不应该出现这两个并列的词汇。
我仰着头,看着陈时高大的,带着笑意的眉眼,突然不想再和他装傻了。
我问他。
「陈时,你知不知道,我喜欢你?」
17
陈时知道,他当然知道。
我不是个很好的演员,做不到隐藏我的情绪、做不到遮掩我的磅礴爱意。
它们早在一举一动,一个眼神,一个未尽的语调,甚至某个欲言又止的时刻里,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他知道,但从没做过回应。
陈时的手不自觉攥紧,握成拳,张了张嘴,没有说话。
我看着他,轻声说:
「既然知道,陈时,请你不要再在我跟前出现了。
「给我点时间,让我好好休息,忘掉对你的情,可以吗?」
18
陈时走了。
空旷的大街上,只剩带着玫瑰气息的风,和小孩子的喧闹。
喉咙里泛上腥涩,熟悉的血腥气涌上来,我逐渐回神,感觉到了四肢与血脉的存在。
我骗了陈时。
我不想忘记对他的情。
对他的爱慕,是我在这陌生世界里,唯一感受到「存在」的东西。
它吊着我的性命,让我觉得我至少还是个人。
而不是一个由代码创造出来的,仅仅为了任务而存在的怪物。
等着喉咙里的腥涩咽下去,我撑着墙壁,缓缓站起身,走回酒吧。
19
死亡倒计时两天。
死亡倒计时两天。
清晨,我蹲在玫瑰花海里,裹着大衣,用力地铲土。
脑袋被人拍了拍。
是酒吧老板的儿子。
清澈单纯,皮肤被晒得黢黑,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。
正是最暧昧单纯的年纪,我不想给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。
将铲子丢下,我费力地站起身,退后三步,面无表情地问他。
「有事?」
他颇有些不知所措,手臂伸出来,露出冒着热气的包子。
「看你起得早,还没吃早饭,我买给你的。」
「谢谢。」
我笑了笑,拒绝了:「不过我不需要。」
「吃一点吧,不吃对身体不……」
「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。」
我告诉他,「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。」
弯腰摘了朵玫瑰,静静把上面的刺拔掉,我轻声说。
「离我远一点吧,对你和我都好。」
……
少年逃得很快,眼底满是破碎,夹着难过。
包子被扔在地上,热腾腾的,浸染着玫瑰的芬芳。
我弯腰捡起来,静静看了片刻,抬手,扔进垃圾桶。
20
裹着大衣回到酒吧。
刚一进去,就感觉气氛不对。
老板娘的大嗓门没了,洗碗洗杯子的碰撞声消失,所有人都是静悄悄的,胆怯地望着吧台边上,摆弄着蓝色鸡尾酒的元凶。
——陈时。
还有旁边神情紧张的华生。
我愣了愣,走过去,疑惑发问:「你们怎么来了?」
陈时抬头,笑着看向我。
「周周,华生说,你不打算再回去?」
声音很温柔,却莫名让人觉得胆寒。
我打了个冷战。
周围实在太安静了,静到让我觉得心慌。
我拢了拢大衣:「我们回房间说吧,别在这里。」
21